李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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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子歇最后和谁在一起了 芈月传黄子歇结局

黄歇的结局很惨:公元前238年,楚考烈王病逝,春申君(黄歇)在前去奔丧,李园令人埋伏于棘门之内,杀死春申君及其全家。又据《越绝书》表明春申君是在楚幽王之时为幽王所杀。
黄歇(前314年-前238年),楚国江夏人,原籍楚国属国黄国(今河南省潢川县)。战国时期楚国大臣,是著名的政治家。与魏国信陵君魏无忌、赵国平原君赵胜、齐国孟尝君田文并称为“战国四公子”,曾任楚相。黄歇游学博闻,善辩。楚考烈王元年(前262),以黄歇为相,封为春申君。赐淮北地12县。
黄歇一生,为楚国的发展强大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。


芈月传黄歇的结局是什么与为什么最后和芈月越走越远了

当上了楚国相国;因为芈月是秦王的妃子。当时的剧情是:前不久,楚国的黄歇来信,信里说:“楚国桃子熟了,红白相见,果实累累,只是桃林仍旧,却不见当年的挥鞭的佳人?”因思楚心切,梦想能死后能再回到楚国,所以死后赔葬许多奴婢俑,歌舞俑,因为她认为秦国太后回故里一定要有兵马护送才行,所以陵墓中还增加大量的兵俑。芈月死后第十八个年头,十三岁的秦王赢政继位,二十六年后,秦国统一全中国,秦王赢政称帝,史称“秦始皇”。剧情简介:战国时期,芈月是楚威王最宠爱的小公主,但在楚威王出战之时地位一落千丈,母亲向氏被楚威后逐出宫,多年后返回宫中以命复仇,为灾难和危机。芈月与楚公子黄歇青梅竹马,真心相爱,为了可以与黄歇顺利私奔,故自愿作为嫡公主芈姝的陪嫁媵侍远嫁秦国,在往秦国的路上芈月、芈姝互相扶持,中间楚国礼车在往秦国路上被义渠王翟骊带领的军队抢劫,黄歇因为要救芈月,而跌落山谷生死未详。心灰意冷的芈月,为了要找出幕后主使而陪芈姝进入秦宫,芈姝当上了秦国的王后,芈月因魏夫人陷害,将其同母异父的弟弟魏冉绑架,不得已求助秦王成为宠妃。原本的姐妹之情在芈月生下儿子嬴稷以后渐渐分裂。诸子争位,秦王嬴驷抱憾而亡。芈月和儿子被发配到遥远的燕国。不料秦武王嬴荡举鼎而亡,秦国大乱。芈月借义渠军力回到秦国,平定了秦国内乱。芈月儿子嬴稷登基为王,史称秦昭襄王。芈月当上了史上第一个太后,史称秦宣太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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吕光的人物生平

936年12月12日,吕光在北平参加抗日救国大示威时被捕入狱。他在狱中英勇不屈,表现了一个爱国青年的高贵品质。出狱后,即东渡日本,进入早稻田大学读书。 1937年7月7日,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卢沟桥事变,开始了大规模的侵华战争。吕光满怀爱国热情回到祖国,来到延安。在陕北公学分校学习,年底经余修等人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。毕业后留校,先后任宣传科长、队长、队主任等职。1939年7月任华北联合大学组织科长,校党委委员,并随校迁往晋察冀边区的阜平。 1942年是冀东抗战最艰难的岁月,在敌人进行的第五次“治安强化”运动中,敌人调集重兵对冀东游击根据地进行了大规模的“扫荡”。党中央及晋察冀中央分局和晋察冀军区对冀东斗争极为关心,除了通过电台不断地给予指示外,还选派大批干部来冀东工作。9月下旬,吕光与红军干部李中权等20余名领导干部奉命由晋察冀边区来冀东工作,吕光任冀东地委宣传部副部长,他的妻子刘俞芬为宣传部干事。1943年6月中共冀热边特委组成时,吕光任特委宣传部副部长。7月,《救国报》的创办人崔林(马吟南)调到特委任秘书长,吕光兼任救国报社长。 吕光将全部精力投入了抗日宣传工作。他除亲自过问收录新华社消息、编辑分工、印刷版面等工作外,还经常撰写社论。为了适应新的形势,满足广大读者的需求,9月22日,特委决定分别出各地委《救国报》地方版,特委另出《救国时报》(半月刊),主要刊载政论文章,提供时事宣传和学习资料。经过吕光等人的短期筹备,5个地区的《救国报》地方版,都先后于1943年夏天与各地区军民见面:一地区委在冀东西部出版了《救国报—滦西版》;二地区委在滦河中游地带出版了《救国报—滦中版》;三地区委在滦河下游出版了《救国报—滦东版》;四地区委在北宁铁路以南出版了《救国报—路南版》;五地区委在冀东西南部、燕山之南出版了《救国报—燕南版》。这些地方版很快就成为广大读者所欢迎的报纸,这样,报纸的发行量就等于增加了5倍,而且发行路线也大大缩短,更为有效地配合了各地区的抗日斗争。 1943年秋后,在吕光的倡议下,成立了一个文化艺术性质的群众组织新长城社,原来报社的一个业余文化团体铁骑社并入新长城社,由吕光任理事长,出版综合性的文艺刊物《新长城》。这个刊物,对于团结文化、文艺界的知识分子,起了积极作用,并且推动了冀东地区的抗战文化和文艺工作的开展。同时,还创办了特委党刊《坚持》,对提高干部的政治理论水平,统一思想,交流工作经验起到了重要作用。这年秋末冬初,救国报社与特委机关一起,驻在迁西的东水峪、黄槐峪一带。一天凌晨,突然遭到3000多名敌人的袭击。在部队掩护下,特委机关和报社经过3昼夜的迂回周旋,转移到昌黎北部山区。年底,根据特委的通知,报社迁到了丰滦迁联合县,活动在山地与平原相接的地区。 1944年春天,吕光的亲密战友顾宁被派往五地区委主持《救国报—燕南版》的工作,顾宁不仅是一位富有经验的新闻工作者,而且是一位很有才华的诗人。不幸,他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仅仅战斗了3个月,就在丰润县白官屯附近一次突围战斗中英勇牺牲。为悼念这位战友,吕光写了一首诗,发表在《新长城》上:正当绿柳迎春时,噩耗惊心颤发丝。伤友岂宜洒热泪,雪仇应待搴敌旗。一朝雄师缚历鬼,三军壮歌作哀诗。俯首停笔无由写,任他东风弄征衣。1944年,日本帝国主义已成败局,进行垂死挣扎。冀东地区的敌人采取所谓远距离袭击的战术,进行大规模的分区“扫荡”。10月上旬,中共冀热边特委在丰润县皈依寨村召开了三级干部会议,传达中央分局决定,分析形势,部署工作。为了粉碎敌人“扫荡”,会后,军分区机关各单位立即转移。周文彬、朱其文分别率领特委和行署机关于10月16日转移到杨家铺一带。吕光和报社人员与特委机关一起转移。这时敌独八旅团数千名日军精锐长途奔袭而来。对敌人这次军事行动,特委并未发觉。 17日凌晨,从丰润县城出动的敌人,与特委警备部队遭遇,当即展开激战。机关同志们往北移到杨家铺北山。这时,敌人把目标集中到杨家铺,特委机关和报社都陷入了敌人包围之中。当时,敌众我寡,力量悬殊。在突围中,吕光被敌人密集的子弹射中左肩,他将党的文件全部焚毁后,勇敢地向敌人冲去,在战斗中壮烈牺牲。他的妻子刘俞芬也英勇牺牲。

吕隆的人物生平

公元401年(神鼎元年)三月,南凉康王秃发利鹿孤讨伐后凉,吕隆与其交战,被打得大败,秃发利鹿孤强行迁移后凉二千多户居民而回。 公元401年(神鼎元年)五月,魏安人焦朗派使者去劝说后秦皇帝姚兴的部将姚硕德道:“吕氏因前秦的动乱,在此州发号施令,自从吕光去世,他的儿子们竞相动起干戈,不顾及德政法纪,推行残酷的暴政,饥饿流亡,死了一多半人,唯有哭着向昊天倾诉,可是精诚没有得到上天的感应。伏惟明公道义超过前贤,地位尊贵分掌陕地,应当兼并弱者而攻伐昏昧者,治理一方,从沉沦中救出生灵,在玉门推行美好的政治。在篡位夺权的时候,不难获得成功。”焦朗派妻子和儿子去作人质。姚硕德于是率部众到达姑臧。他的部将姚国方对他说:“如今军队远征三千里,后面没有增援,是用兵的大难题。应当显示强大的实力,向敌方表现出威风勇武。他们以为我们远道而来,必定会拼死迎战,就可以一战而平定了。”姚硕德听从了他的意见。吕超出战,大败逃回。吕隆收集散兵,环城固守。 当时后凉东部的人多数想叛投别处,公元401年(神鼎元年)八月,将军魏益多又煽动民心,于是图谋杀死吕隆和吕超,事情暴露,吕隆将他诛杀,受牵连而死的有三百多家。在这种情况下群臣上表请求和姚兴通好,吕隆不同意。吕超劝谏说:“交往和断交各有适宜的时候,艰难和太平更相交替,孙权向魏低头,谯周劝主公投降,难道不是大丈夫吗?是形势逼迫的缘故。前凉张天锡继承绵延七代的统治,树恩近百年,雄兵十万,谋臣满朝,前秦军队来临时,有见识的人开导他要见机行事,可是他刚愎专断,社稷成了废墟。前车之鉴相去不远,是我们的元龟借鉴。何必舍不得一封书信一个使者,而不把危险变成安全!况且让恭敬谦虚的言辞来打退敌人,然后在内部推行德政,衰亡和兴盛都由人决定,不会损害国家大计。” 吕隆说:“我虽然是普通人,正承当家国重任,不能够继承守住已成的基业,保卫安定社稷,将太祖(吕光)的基业交给他人,有什么脸去地下见先帝!”吕超说:“应龙把屈伸变化作为灵气,大人把明了事机作为美事。如今连年兵戈,资财储备快要用光,强敌从外面进逼,百姓嗷然没有一点糊口的办法,即使是张良、陈平、韩信、白起,也不知道该怎么办!陛下应该想想权宜变通的大计,割舍区区常人的顾虑。如果传国的世代有限,也就无所谓和好。如果天命已离去了,宗族还可以保全。”吕隆听从,遣使请求投降。姚硕德上表奏请任吕隆为使持节、镇西大将军、凉州刺史、建康公。吕隆于是派同母的弟弟、爱子、文武旧臣慕容筑、杨颖、史难、阎松等五十多家到长安作人质,姚硕德才回去。姚兴的谋臣都说:“吕隆凭藉伯父的余业,统治河外。如今虽然饥饿窘迫,还能够支撑自己。如果将来物资丰富起来,终归不是我们国家所能据有的。凉州地势非常险要,世道艰难时就违逆谋反,世道清平时就归顺降服,不如乘他饥荒的时候夺取他。”姚兴就派使者来观察虚实。 当时,后凉都城姑臧谷的价格飞涨,一斗值五千文钱,出现人吃人的情况,饿死十多万人。城门在白天就闭上,路上见不到樵夫和拾柴的人,百姓中请求出城去给夷虏当奴婢的人每天有几百个。吕隆担心这样会扰乱人心,就把他们全部坑杀,于是尸骸堆满在道路上。 公元402年(神鼎二年)二月,沮渠蒙逊带兵进攻姑臧。吕隆遣派使节向秃发利鹿孤求救。秃发利鹿孤派广武公秃发傉檀率骑兵一万前去救援吕隆,还没有赶到,吕隆就已经把沮渠蒙逊的部队打垮。沮渠蒙逊请求与吕隆讲和结盟,并把粮谷一万多斛遗留下来,送给吕隆,留以救济饥民。 公元402年(神鼎二年)十月,南凉景王秃发傉檀攻打姑臧。 公元403年(神鼎三年),吕隆因频频遭到秃发傉檀和沮渠蒙逊的攻打,派遣吕超率二百骑兵,带了很多珍宝,前去请求姚兴来接他。姚兴就派他的部将齐难等率四万步骑兵来迎他。齐难到达姑臧,吕隆乘素车驾白马在道旁迎接。派吕胤向吕光庙告别说:“陛下从前运筹神策,开土建国于西夏,德被苍生,威震四方。旁枝后嗣的人不好,一个接一个互相篡位杀戮。二虏交相逼迫,打算投归东京,谨与陛下在此诀别。”悲泣大哭,酸楚感动了姚兴的军士。吕隆率一万多户,跟随齐难东迁,到达长安,姚兴任命吕隆为散骑常侍,公的爵位照旧;任命吕超为安定太守;对文武官员三十多人都提拔任用,自此后凉灭亡。 公元416年(后秦弘始十八年)二月,吕隆因和儿子吕弼谋反而被诛杀。

白居易与元九书全文

  与元九书

  白居易

  月日,居易白。微之足下:自足下谪江陵至于今,凡枉赠答诗仅百篇。每诗来,或辱序,或辱书,冠于卷首,皆所以陈古今歌诗之义,且自叙为文因缘,与年月之远近也。仆既受足下诗,又谕足下此意,常欲承答来旨,粗论歌诗大端,并自述为文之意,总为一书,致足下前。累岁已来,牵故少暇,间有容隙,或欲为之;又自思所陈,亦无出足下之见;临纸复罢者数四,卒不能成就其志,以至于今。

  今俟罪浔阳,除盥栉食寝外无余事,因览足下去通州日所留新旧文二十六轴,开卷得意,忽如会面,心所畜者,便欲快言,往往自疑,不知相去万里也。既而愤悱之气,思有所浊,遂追就前志,勉为此书,足下幸试为仆留意一省。

  夫文尚矣!三才各有文,天之文,三光首之;地之文,五材首之;人之文,六经首之。就六经言,《诗》又首之。何者?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。感人心者,莫先乎情,莫始乎言,莫切乎声,莫深乎义。诗者,根情、苗言、华声、实义。上自贤圣,下至愚呆,微及豚鱼,幽及鬼神。群分而气同,形异而情一,未有声入而不应,情交而不感者。圣人知其然,因其言,经之以六义;缘其声,纬之以五音。音有韵,义有类;韵协则言顺,言顺则声易入。类举则情见,情见则感易交。于是乎孕大含深,贯微洞密,上下通而一气泰,忧乐合而百志熙。五帝三皇所以直道而行,垂拱而理者,揭此以为大柄,决此以为大窦也。

  故闻“元首明、股肱良”之歌,则知虞道昌矣。闻“五子洛汭”之歌,则知夏政荒矣。言者无罪。闻者足戒。言者闻者,莫不两尽其心焉。泊周衰秦兴,采诗官废,上不以诗补察时政,下不以歌泄导人情,乃至于谄成之风动,救失之道缺,于时六义始刓矣。《国风》变为《骚》辞,五言始于苏、李。苏、李、骚人,皆不遇者,各系其志,发而为文。故河梁之句,止于伤别;泽畔之吟,归于怨思:彷徨抑郁,不暇及他耳。然去诗未远,梗概尚存。故兴离别,则引双凫一雁为喻;讽君子小人,则引香草恶鸟为比;虽义类不具,犹得风人之什二三焉。于时六义始缺矣。晋、宋已还,得者盖寡。以康乐之奥博,多溺于山水;以渊明之高古,偏放于田园。江鲍之流,又狭于此。如梁鸿《五噫》之例者,百无一二焉。于时六义浸微矣。陵夷至于梁陈间,率不过嘲风雪,弄花草而已。噫!风雪花草之物,三百篇中,岂舍之乎?顾所用何如耳。设如“北风其凉”,假风以刺威虐也。“雨雪霏霏”,〔因雪〕以愍征役也。“棠棣之华”,感华以讽兄弟也。“采采芣莒”,美草以乐有子也。皆兴发于此,而义归于彼;反是者可乎哉?然则“余霞散成绮,澄江净如练”;“离花先委露,别叶乍辞风”之什,丽则丽矣,吾不知其所讽焉。故仆所谓嘲风雪,弄花草而已。于时六义尽去矣。

  唐兴二百年,其间诗人,不可胜数。所可举者。陈子昂有《感遇》诗二十首,鲍鲂有《感兴》诗十五首。又诗之豪者,世称李、杜。李之作才矣,奇矣,人不逮矣;索其风雅比兴,十无一焉。杜诗最多,可传者千余首,至于贯穿今古格律,尽工尽善,又过于李。然撮其《新安》、《石壕》、《潼关吏》、《芦子》(开)、《花门》之章,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之句,亦不过十三四。杜尚如此,况不逮杜者乎?

  仆常痛诗道崩坏,忽忽愤发,或食辍哺,夜辍寝,不量才力,欲扶起之。嗟乎!事有大谬者,又不可一二而言;然亦不能不粗陈于左右。仆始生六七月时,乳母抱弄于书屏下,有指“无”字、“之”字示仆者,仆虽口未能言,心已默识;后有问此二字者,虽百十其试,而指之不差,则仆宿习之缘,已在文字中矣。及五六岁,便学为诗。九岁,谙识声韵。十五六,始知有进士,苦节读书。二十已来,昼课赋,夜课书,间又课诗,不遑寝息矣。以至于口古成疮,手肘成胝,既壮而肤革不丰盈,未老而齿发早衰白,瞥瞥然如飞蝇垂珠在眸子中也,动以万数。盖以苦学力文所致,又自悲矣!家贫多故,二十七方从乡赋;即第之后,虽专于科试,亦不废诗。及授校书郎时,已盈三四百首。或出示交友,如足下辈,见皆谓之工:其实未窥作者之域耳。自登朝来,年齿渐氏,阅事渐多,每与人言,多询时务;每读书史,多求理道,始知文章合为时而著,歌诗合为事而作。
  是时,皇帝初即位,宰府有正人,屡降玺书。访人急病。仆当此日,擢在翰林,身是谏官,手请谏纸,启奏之外,有可以救济人病,裨补时阙,而难于指言者,辄咏歌之。欲稍稍递进闻于上,上以广宸聪,副忧勤;次以酬恩奖,塞言责;下以复吾平生之志。岂图志未就而悔已生,言未闻而谤已成矣!又请为左右终言之。凡闻仆《贺雨》诗,而众口籍籍,已谓非宜矣。闻仆《哭孔戡》诗,众面脉脉,尽不悦矣。闻《秦中吟》,则权豪贵近者相目而变色矣。闻《乐游园》寄足下诗,则执政柄者扼腕矣。闻《宿紫阁村》诗,则握军要者切齿矣。大率如此,不可遍举。不相与者,号为沽名,号为诋讦,号为讪谤。苟相与者、则如牛僧孺之戒焉。乃至骨肉妻孥,皆以我为非也。其不我非者,举不过三两人。有邓鲂者,见仆诗而喜,无何而纺死。有唐衢者,见仆诗而泣,未几而衢死。其余则足下。足下又十年来,困踬若此。呜呼!岂六义四始之风,天将破坏,不可支持耶?抑又不知天之意,不欲使下人之病苦闻于上耶?不然,何有志于诗者,不利若此之甚也!

  然仆又自思:关东一男子耳,除读书属文外,其他懵然无知。乃至书画棋博可以接群居之欢者,一无通晓,即其愚拙可知矣。初应进士时,中朝无缌麻之亲,达官无半面之旧;策蹇步于利足之途,张空拳于战文之场,十年之间,三登科第,名入众耳,迹升清贯,出交贤俊,入侍冕旒。始得名于文章,终得罪于文章,亦其宜也。日者,又闻亲友间说:礼、吏部举选人,多以仆私试赋判,传为准的;其余诗句,亦往往在人口中。仆恧然自愧,不之信也。及再来长安,又闻有军使高霞寓者,欲娉倡妓。妓大夸曰:我诵得白学士《长恨歌》,岂同他妓哉?由是增价。又足下书云:到通州日,见江馆柱间,有题仆诗者,复何人哉?

  又昨过汉南日,适遇主人集众乐,娱他宾。诸妓见仆来,指而相顾曰:此是《秦中吟》、《长恨歌》主耳。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,凡乡校、佛寺、逆旅、行舟之中,往往有题仆诗者。士庶、僧徒、孀妇、处女之口,每每有咏仆诗者。此诚雕虫之戏,不足为多。然今时俗所重,正在此耳。虽前贤如渊、云者,前辈如李、杜者,亦未能忘情于其间哉。古人云:名者公器,不可以多取。仆是何者?窃时之名已多;既窃时名,又欲窃时之富贵,使己为造物者,肯兼与之乎?今之迍穷,理固然也。况诗人多蹇,如陈子昂、杜甫,各授一拾遗,而迍剥至死。李白、孟浩然辈,不及一命,穷悴终身。近日,孟郊六十,终试协律,张籍五十,未离一太祝。彼何人哉?波何人哉?况仆之才,又不逮彼。今虽谪佐远郡,而官品至第五,月俸四五万;寒有衣,饥有食;给身之外,施及家人,亦可谓不负白氏之子矣。微之微之!勿念我哉!

  仆数月来,检讨囊帙中,得新旧诗,各以类分,分为卷目。自拾遗来,凡所适、所感,关于美刺兴比者;又自武德讫元和,因事立题,题为新乐府者,共一百五十首,谓之“讽谕诗”。又或退公独处,或移病闲居,知足保和,吟玩情性者一百首,谓之“闲适诗”。又有事物牵于外,情理动于内,随感遇而形于叹咏者一百首,谓之“感伤诗”。又有五言、七言、长句、绝句,自一百韵至两韵者四百余首,谓之“杂律诗”。凡为十五卷,约八百首。异时相见,当尽致于执事。微之!古人云: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。

  仆虽不肖,常师此语。大丈夫所守者道,所待者时。时之来也,为云龙,为风鹏,勃然突然,陈力以出;时之不来也,为雾豹,为冥鸿,寂兮寥兮,奉身而退。进退出处,何往而不自得哉?故仆志在兼济,行在独善。奉而始终之则为道,言而发明之则为诗。谓之“讽谕诗”,兼济之志也。谓之“闲适诗”,独善之义也。故览仆诗,知仆之道焉。其余“杂律诗”,或诱于一时一物,发于一笑一吟,率然成章,非平生所尚者;但以亲朋合散之际,取其释恨佐欢。今铨次之间,未能删去;他时有力我编集斯文者,略之可也。微之!夫贵耳贱目,荣古陋今,人之大情也。仆不能远征古旧,如近岁韦苏州歌行,才丽之外,颇近兴讽;其五言诗,又高雅闲澹,自成一家之体,今之秉笔者,谁能及之?然当苏州在时,人亦未甚爱童;必待身后,然人贵之。

  今仆之诗,人所爱者,悉不过“杂律诗”与《长恨歌》已下耳。时之所重,仆之所轻。至于“讽谕”者,意激而言质;“闲适”者,思澹而词迂:以质合迂,宜人之不爱也。今所爱者,并世而生,独足下耳。然千百年后,安知复无如足下者出而知爱我诗哉?故自八九年来,与足下小通则以诗相戒,小穷则以诗相勉,索居则以诗相慰,同处则以诗相娱,知吾罪吾,率以诗也。如今年春游城南时,与足下马上相戏,因各诵新艳小律,不杂他篇。自皇子陂归昭国里,迭吟递唱,不绝声者二十里余。樊、李在傍,无所措口。知我者以为诗仙,不知我者以为诗魔。何则?劳心灵,役声气,连朝接夕,不自知其苦,非魔而何?偶同人,当美景,或花时宴罢,或月夜酒酣,一咏一吟,不知老之将至,虽骖鸾鹤,游蓬瀛者之适,无以加于此焉,又非仙而何?

  微之微之!此吾所以与足下外形骸,脱踪迹,傲轩鼎,轻人寰者,又以此也。当此之时,足下兴有余力,且与仆悉索还往中诗,取其尤长者,如张十八古乐府,李二十新歌行,卢、杨二秘书律诗,窦七、元八绝句,博搜精掇,编而次之,号《元白往还诗集》。众君子得拟议于此者,莫不踊跃欣喜,以为盛事。嗟乎!言未终而足下左转。不数月,而仆又继行。心期索然,何日成就?又可为之叹息矣!又仆尝语足下:凡人为文,私于自是,不忍于割截,或失于繁多,其间妍蚩,益又自惑;必诗文友有公鉴无姑息者,讨论而削夺之,然后繁简当否,得其中矣。况仆与足下为文,尤患其多。己尚病之,况他人乎?今且各纂诗笔,粗为卷第,待与足下相见日,各出所有,终前志焉。又不知相遇是何年?相见在何地?溘然而至,则如之何!微之微之!知我心哉!

  浔阳腊月,江风苦寒,岁暮鲜欢,夜长无睡,引笔铺纸,悄然灯前,有念则书,言无次第,勿以繁杂为倦,且以代一夕之话也。微之微之!知我心哉!乐天再拜。


  这里有译文和原文


与元九书的翻译

与元九书

日月,居易问候,微之足下:
自您遭贬江陵到于今,赠予和酬答我的诗已近一百首了。每逢寄诗来,您还不惮劳烦,作序或写信置于卷首。都是用来阐述古今诗歌意义,并且说明了创作的因缘和年月的先后。我既然接受了足下的诗,又理解了足下此番用意,也常常想承意作答,大略地谈谈诗歌的核心要义,并陈述自己文学创作的意旨,归拢到一封信中,寄发给您。可是,数年来,俗务缠身,少有空闲,每当要写的时候,又寻思我所陈述也不会超出您的见识,好几次都是铺开信纸又作罢了,直到今天也未能遂愿。现在,我获罪谪居浔阳,饮食起居之外没有其他事情,就读了一下您调任通州时候留下的新旧文章二十六轴,批阅之下,有所会意,阁下恍如即在目前。心有所感,想一吐为快,又常常怀疑自己,不知所悟是否大谬千里。然而,欲一泄心中郁结不平之气,又结合此前的愿望,勉力写成此信。希望足下为我留心一读,荣幸之至。
所谓“文”是很伟大的,天、地、人三才各有其“文”:日、月、星三光为天“文”之首;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为地“文”之首;六经为人文之首。《诗》又是六经之首,这是为什么呢?圣人感化人心而天下太平。感化人心,以性情最为先决,以言语最为端起,以音声最为切至,以义理最为深透。诗歌,性情是其根须,语言是其苗叶,音声是其花朵,义理是其果实。上自圣贤,下至愚夫,微贱如豚鱼,幽隐如鬼神,种类有别而本质相同,形体各异而情性同一。音声刺激,都会有所反响,情感交合都会有所感应。
圣人懂得这个道理,就根据言语的状况,把它纳入六义,按照声音的形态,把它鎔入五音,五音有规律,六义有类属;韵律协调,言语就顺畅,语言顺畅,声音就容易动人;类属分明,情感就得以显现,情感显现则感应易成。此种声、言蕴含深博,连缀细微,洞察幽密,沟通上下,平和天地之气,使忧乐和同,人人意遂愿成。三皇五帝之所以能沿中正之道而作为,垂衣拱手而天下大治,就在于能以六艺、五音经纬万物之言、声,以此为枢机,为不二法门 。
因此,听到“元首明,股肱良”之歌,就知道虞舜时代治道昌明。听到五子洛汭之歌,就知夏太康的政事已经荒废。吟诵者没有罪过,听闻者可以作为戒鉴。二者各尽了自己的心力。
自宗周大衰秦国兴起,采诗之官废弃不再,天子不以采诗观风的办法考察并补救政事的缺失,百姓也不以诗歌宣泄疏导自己的感情,乃至于颂扬谄媚之风兴起,补阙拾遗之道缺失。此时,六义就开始走下坡路了。
国风演变为楚辞、五言诗开始于苏武、李陵。苏武、李陵、屈原,都未能得天子宠遇。他们都切合自己的情志,抒发感慨而写成诗文。因此,“携手上河梁”之类的诗句,仅止于表达离别的伤感,屈原行吟泽畔最终也只归于怨愤的思绪。诗中所表达的尽是些彷徨难舍,抑郁愁苦,没有顾及到其他。但与《诗经》相去不远,《诗》之六义精髓尚存大概。因此,抒离别之情就以双凫一雁起兴,讽咏君子小人就用香草恶鸟打比方。虽然六义不能俱在,还是能得国风传统的十之二三。此时,六义就缺失不全了。
晋宋以来,能得《诗》之精髓的就罕见了。如谢康乐诗,深奥博大,但是多耽溺于山水。如陶渊明诗,高远古淡,但又偏执于田园。江淹、鲍照之辈,又比这些诗还要偏狭。象梁鸿所写的《五噫歌》那样的例子,连百分之一二也没有。这时候,六义就逐渐微弱,崩坍难立了。
到了梁、陈时候,诗人大都不过是玩弄风雪、花草而已。唉,风雪花草这类事物,《三百篇》中难道就弃而不用吗?只是要看运用如何罢了。比如“北风其凉”,就是借风以讽刺作威作福、暴虐百姓,“雨雪霏霏”,就是借雪怜悯征人役夫,“棠棣之华”是有感于花而劝勉兄弟之道,“采采芣苢”,是赞美车前草而祝贺妇人有子。这都是以风雪花草兴发,而表现的意义则在于刺威虐、愍征役、讽兄弟、乐有子,如果反其道而行之,可行吗?这样,“余霞散成绮,澄江静如练,”离花先委露,别叶乍辞风“这类词句,确实辞藻华丽,但不知道它所讽谕的究竟是什么。因此,我说这些诗仅仅是玩弄风雪花草罢了。这时候,六义就磨灭殆尽了。
有唐二百年来,其间诗人不可胜数。可圈可点的,陈子昂有《感遇诗》二十首,鲍防有《感兴诗》十五首。还有诗中的豪杰,世称李白和杜甫。李白的作品,天才横放,壮彩奇思,凡人难望其项背。但是,探求其中的风雅比兴精神,在十首之中没有一首能具备。杜甫的作品最多,可以流传的有一千多首。在融贯古今,细琢格律,极尽工巧精严方面,又超过了李白。但是要拈出《新安吏》、《石壕吏》、《潼关吏》、《塞芦子》、《留花门》这样的篇章,“朱门酒肉,路有冻死骨“这样的诗句,也不过三四十首。杜甫尚且如此,何况不如杜甫的呢?
我常常为诗道崩坏感到痛心疾首,激愤之情时时勃发,甚至于食不甘味,夜不成寐。不揣鄙陋,我欲要将诗道振起。唉!世事难料,动辄乖舛,三言两语难尽其中曲折,但还是不能不向您粗略地陈述一番。
我出生六七个月的时候,乳母抱着我在书屏下边玩,有人指着“无、字”二字教给我。我虽然嘴上说不出来,但是心里已经默默地记住了。后来有人拿这两个字问我,即使试上十次百次,我都能准确地指出来。那么我是生来就与文字有缘了。五六岁时,就学习做诗,九岁通晓声韵,十五六岁开始有志于进士之业,发愤苦读。二十岁以来,白天学习做赋,夜里刻苦读书,间隙又学习做诗,连睡眠和休息都顾不上了。甚至于口舌生疮,手、肘成茧。少壮之时,体态瘦削,还没有老,就早早的齿衰发白,看东西总是恍恍惚惚,瞳仁里好象有蝇乱飞、珠摇晃。这大概是刻苦学习、奋力创作造成的,自己也感到很悲哀。
我家庭贫困又多遇事故,二十七岁才参加地方上的乡试。考中以后,虽然专心于科举考试,还是没有停止做诗。到了做校书郎的时候,诗作足有三四百首。有时拿出来让足下这样的朋友们看。大家一见都说写得工巧,其实我并没有达到真正诗人的境地。入朝为官以来,年龄渐长,经历的事情多了,每逢与人谈话,多询问时政,每逢读书、史,多探求治理国家的道理。这才知道文章应该为时事而著写,诗歌应该为现实而创作。这时候,皇帝刚刚继位,宰府中有中正之人主持,屡次下诏书,调查人民的疾苦。我正是在这时被提拔为翰林学士,又身兼左拾遗之职,亲自领取写谏章用纸,除了写奏章直接向皇帝陈述意见之外,把那些可以解救人民疾苦,弥补时政的缺失,而又难于直接说明的事项,写成了诗歌,想循序渐进、潜移默化地让皇帝知道。首先是使皇帝耳目广远,有助于其处理繁杂国事机务。其次是报答皇帝的恩遇,尽到谏官的职责。最后是实现个人平生振兴诗道的心愿。没有想到,心愿未遂而怨悔已生,诗歌没有达于上,而诽谤却已汹涌而来。
还是让我给您说个透吧。每每听到我的《贺雨诗》,众人就喧嚷起来,已经觉得不合时宜了;听到我的《哭孔戡》诗,众人则面带尴尬,都显得很不高兴;听到我的《秦中吟》,豪门权贵与骄矜近臣则面面相觑为之色变;听到我寄给您的《乐游园》诗,把持朝政之人都会扼腕愤怒;听到我的《宿紫阁村》诗,操纵军权的那些人就切齿痛恨。情况大体就是这样,不能够一一列举。与我没有交谊的人说我是沽名钓誉,是在诋毁攻击,诽谤侮辱。假使是与我有交谊的,就拿牛僧孺揭露时政而被斥逐的教训劝诫我,甚而我的骨肉至亲都认为我不该如此。认为我所行直正的,世上也不过二三个人。有一个邓鲂,看见我的诗就高兴,不久他就死了。还有一个唐衢,读了我的诗就哭泣,不久唐衢也死去了。另外就是足下了,而足下十年来又困顿到这步田地。唉!难道“六义、四始”的精义,是上天要让它败亡而不能支撑延续了吗?还是上天的意愿就是不让人民疾苦传达到天子那里呢?如果不是这样,为什么有志于诗道的人会如此的乖舛不顺。
但是,我自己也思量过,我只不过是关东一个普通男子罢了。除去读书作文,其它事一无所知,甚至连书法、绘画、弈棋、博戏那样可以与众人一起娱乐的事情,也没有一样通晓,我的愚鲁拙笨就可想而知了。最初考进士的时候,朝中连个远亲都没有,达官显贵也一个都不认识,拖着笨拙的步子和善跑之人竞争于同一道路,赤手空拳在著文战场上打拼。十年之间,分别有三次中第登科,名声流传于外,官也升到了清高之职,在朝廷之外与贤俊之士相交结,在朝廷之中近辅天子。开始我是由文章而声名在外的,最后又由于文章获罪,也算是应该的吧!
前几天我又听亲戚朋友们私下里说,礼部、吏部选拨人才,多用我平日里做的那些赋、判文、传文为标准。其他诗句,也在人们口头上流传。我感到惭愧,也不大相信。到我第二次来长安的时候,听说有个军使高霞寓,要买一个歌妓,歌妓大夸其口说:“我能唱白学士的《长恨歌》,怎么能同别的歌妓一样呢?”因此,就抬高了身价。足下书信中还说过,到通州的时候,看见近江客舍柱子上题有我写的诗,那又是谁呢?以往我经过汉南的时候,恰好赶上主人集合一群歌妓,做乐娱宾。那些歌妓看我来了,就指着我互相使眼色说:“这就是《秦中吟》《长恨歌》的作者。”从长安直到江西,一路三四千里,凡是地方学校、佛寺、客舍、行舟之中,经常能见到我的诗题写于其间,小民、僧人、寡妇、少女往往都会吟诵我的诗。这实在是雕虫小技,不值得多做,但是现在时俗所推崇的,却正在这方面。即使像王褒、扬雄那样的前代贤人,像李白、杜甫那样的前辈,也没能从其中超脱出来。
古人说:“声名是天下公器,不可以贪得无厌。”我是什么人,得享当世之名已经够多了,既享大名,又想得到当世富贵,假如我是造物主,能一并都给吗?现在的穷困潦倒,按理说也是应该的。况且诗人大都命途多舛,像陈子昂、杜甫,都仅仅官至拾遣,终生潦倒。李白、孟浩然之辈,未得一官,穷极潦落一生。近来,孟郊年已六十了,最后才做了个协律郎,张籍已经五十岁了,也没超过一个太常寺的太祝。他们都是什么人物呵!他们是什么人物呵!况且我的才能又不如他们。现在我虽说被降职调到偏远的州郡,做个佐贰之官,但是官阶还是五品,月俸四五万,寒天有衣穿,饥饿有饭吃,除去供给自身之外,还能养活家人,也算对得起白家的先辈了。微之微之呵,请不要为我担心。
几个月来,我从书箱中搜检出若干新诗、旧诗,以类相从,厘分成卷。做左拾遗以来,凡所遇所感,与美刺兴比有关的诗,还有自武德到元和年间即事立题而写的诗,题做《新乐府》,共一百五十首,叫做讽谕诗。又有公干之后居家自处,或病假闲居,安于逸乐、静养心性,随意地吟咏性情的诗一百首,叫做闲适诗。又有受外物的牵动,内心波澜兴起,随着感兴而付诸咏叹的诗一百首,叫做感伤诗,又有五言诗、七言诗、长篇诗、绝句,长自一百韵,短至二韵四百多首,叫做杂律诗。一共十五卷,大约八百首。将来我们相见的时候,一定尽数呈送 。
微之!古人说: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。”我虽不贤,也常常以这两句话为师。大丈夫所坚守的是圣贤的大道,所等待的是时机。时机到来,就是云中飞龙,抟风大鹏,轰然勃发,尽力而为。时机不来,则豹隐雾霾,鸿飞远空,孤寂自持,引身而退。仕进退隐,哪条路而不能怡然自乐呢?因此,我所欲所愿是在兼济天下,所做所行是在独善吾身。所奉行并贯彻始终的是圣贤的大道,以言词表达出来就是诗歌。所谓讽谕诗,表达济天下的志向;所谓闲适诗,表达修身养性的境况。因此,读了我的诗,就知道我所坚持的圣贤之道了。剩下的是杂律诗,有感于偶遇的外物、机缘,陶然怡然中吟咏而成诗章。虽不是我平生所看重的,但在亲朋好友聚散离合之际,可用来宣离别之恨,助相聚之欢。现在,将其保留未删,编入其中,以后不管谁为我编纂文集,径可删去无妨。
微之!以耳闻为珍贵,以眼见为轻贱,厚古薄今,乃是人之常情。且不用征引远古旧老,就看近世韦苏州的歌行,才气纵横,华词丽藻之外,颇能得比兴讽喻之旨。其五言诗又高雅闲淡,(高逸典雅、摇曳容与、冲和明净)自成一家。如今搦管为诗之辈,谁能比肩?但是韦苏州在世的时候,人们并不太看重,一定等到诗人死后,人们才宝爱其诗。现在我的诗,人们所喜爱的,不过是杂律诗和《长恨歌》之类的作品。时俗所看重的,正是我所轻视的。至于那些讽谕诗,命意激切而言语质直;闲适诗,情思寡淡,文词迂缓。由于质直并迂缓,人们不喜爱也是应该的了。
如今,知爱我诗的人,放眼当世,就只有足下而已。但是千百年后,怎知没有像你那样知爱我诗的人出现呢?因此八九年来,我与足下仕途稍顺时,就以诗歌相省戒;遭遇困顿时,就以诗歌相勉励;独居的时候,就以诗歌相告慰;同处时候,就以诗歌相娱乐。理解我的的和谴责我的,都是因诗而来吧。比如,今年春游长安城南的时候,我与足下在马上娱乐放松,就分别吟咏新颖艳丽的短律,不掺杂别的体裁,从皇子陂归昭国里,次第吟唱,一行二十馀里间,吟诵之声袅袅不绝。一旁的樊宗宪、李景信则默然无声,句无所发。了解我的把我看做诗仙,不了解我的把我看做诗魔。为什么呢?劳苦心灵,役累声气,日以继夜,而不知辛苦,这不是魔又是什么?知音相伴,美景在前,花开宴罢,月夜酒酣,如此情境下,相对吟咏,忘却时光飞逝、少年不再,即使驾鸾鹤,仙游蓬莱、瀛洲之乐,也不过如此吧。这不是仙又是什么?微之微之,这就是我与足下把形骸当外累,脱略凡俗踪迹,蔑视富贵,轻视人间的原因。
正在这个时候,足下兴致高昂,精力充沛,还把我与友人往来酬唱之诗全部索要去,选择其中最好的,譬如张籍的古乐府,李绅的新歌行,卢拱、杨巨源二秘书官的律诗,窦巩、元宗简的绝句,搜罗广博,精心编纂,称为《元白往还诗集》。诸位君子得知自己诗作被列入篇目计划中,无不欢欣鼓舞,把这当成一桩盛事。唉!计划没有实现,足下就遭遇贬谪,不几个月我也跟着降职远任。意兴阑珊,遥想无期,不知何日才成,实在可叹。
我曾经跟足下说,任何人做文章,都有自以为是之嫌,不忍心删削,有时缺点就在繁多上,其间优劣自己又辨别不清,一定得依靠精于鉴赏、持论公允,不虚美、不隐恶的朋友进行讨论删削,这样,繁简之度才能恰当。况且我与足下文章常有繁复之患,自己尚且认为是毛病,何况他人?现在我们暂且分别编辑诗文,粗略地分出卷次,等到我和足下相见的时候,各拿出成品,以达成过去的心愿。但是,又不知相遇是何年,相见在何地,死期一到,该怎么办呵!微之微之,你是一定能体会到我的这种心境吧!
浔阳腊月,江上寒风,砭肌入骨;岁暮时节,寥落寡欢,长夜难眠。拿起笔,铺开纸,默坐灯下,心念闪过,援笔成书,言语大无章法,莫要因其繁杂而感到厌倦,聊以为一夕絮叨长谈吧。微之微之,知道我的心吗?乐天再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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